云午逢鸦

我当然看得到你

活死人(27)*

 九诡


  真如齐伟所说,李鹤东一整晚没回来,直接搬到王九龙那屋住了。齐家太太名叫梁娟,消息十分灵通,还没等捂热屁股底下的椅子,被褥就送上门,女主人带这个小丫鬟,两人一推开门吓得王九龙心脏砰砰跳。


  倒不是别的,他很多年不见好兄弟,更是从未谋面这个新嫂子,吃饭的时候几个大男人也不好总盯着人看,现下看了,总觉得冷气往上窜,能依稀辨出新嫂子的好容颜,只是面色太差,好似气血不足。


  “嗬,嫂子这还得劳动您。”一个猛子从床上骨碌起来,甩甩头回神,王九龙笑嘻嘻接过被子,撇撇嘴示意人往里面看:“刚跟家里那位吵完架,不肯回屋睡,过来祸害我。”


  走廊太黑,看不出梁娟什么表情,语气淡淡的:“那你就多担待。”


  “得,有嫂子这句话,我心里就舒坦了。”


  关上门,听着脚步声远了,王九龙直接将被子丢过去:“喏,你住地上,被子都给你拿来了。”


  住的是别人房间,加上刚才和谢金闹别扭,李鹤东一声不吭的在床旁铺被,准备休息。王九龙见他一言不发,才蹲下来问:“真不回去了?”


  “嗯。”


  “大晚上的,你俩闹什么别扭啊。”挠挠头,大咧咧坐地上,拿过一旁的高脚杯等着听戏:“要我说你知足吧,我哥到现在还没回来……想死我了。”


  “他想离开我。”


  终于肯开口,说罢,李鹤东一反常态抢走高脚杯,仰头一饮而尽,然后平躺悠悠道:“这么长时间了,我才发现我们俩想的根本不一样。”


  “正常,那人和人想的能一样吗?”叹了口气,王九龙接道:“我也觉得张九龄和我想不到一块儿去。”


  这厢你来我往就聊上了,月钩悄悄攀上窗外的枝头,没点灯,黑暗里更容易卸下心防,谁也没想到爱情那点事竟成了他们俩睡前故事。


  屋子挺宽敞,可两个大男人非要挤着,他们俩把床前的桌椅板凳全挪走了,席地而坐,王九龙端出从齐伟那儿诓来的酒,两只杯子,他长腿长手委屈的缩在李鹤东旁边,说到后来忽然鼻头一酸。


  “其实我有感觉,现在的张将军已经不是我哥了。”酒过三巡,泪滴落杯中。


  “四五年以前我托人回国找张九龄,大概半年时间吧,回来的全说没见过。”王九龙抹了把脸,哂笑道:“张九龄分明就是死了,可我是个俗人,只要他还披着元儿的皮,我愿意陪着他走南闯北。”


  说着说着,呜咽起来。


  “他要不是人呢?”李鹤东盯着桌脚发呆。


  “管他是什么,再凉的冰坨子我也能捂化了。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,王九龙醉醺醺地嘟囔:“只要我王九龙还爱他,谁也别想把他抢走…… ”


  没有摔杯为号的气势,普普通通的爱情誓言,酒后吐真,也许之后便记不得了,但这一番话着实令人震惊。


  “也对……”


  想来就算有一天他和谢金分开了,也还有机会相见,人经历生老病,一抔黃土,可世间还有他们行走过的痕迹,试想,往后第几世他便能顺着这些找到茶楼,找到棺材铺,到时候谢金还没回去的话,两个人还能坐下聊一聊。


  但只能相识浮萍,止于好友。


  再一转头,身旁的人已经呼呼大睡,头枕着硬邦邦的床腿,借着月光两颊微红,说梦话也念叨着张九龄。


  “长那么白有什么用,一杯倒的酒量啊……”


  起身将人拖上床,之后李鹤东便躺回自己的被窝,昏昏沉沉的,他想,傻小子爱上佛陀座下一粒尘埃,千金小姐爱上青楼花魁,小金蟾魂散山顶化成风,他们踏破时光的门槛惦念心中所爱,组成二人生命一点一滴,悲喜不谈,过往不念,愿付出。


  他和谢金呢?因师父一句缘分相识,从寡淡到炙热,再到如今患得患失,一路逢妖遇鬼,好不容易拨开迷雾看清本心,躲过了其他诱惑,没有抛妻弃子的滥俗桥段,却冥冥之中相隔一条黄泉。


  


  李鹤东一直以为,他和谢金是长久的陪伴生出感情,藕断丝连那种,其实初见便是杀伐果断,只是后来忘了,茶楼里那人曾轻轻一抱,叫他心动。


  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叹息,放在身侧的手攥了攥又松开,一晚上回忆太多总叫人空虚,李鹤东抬手遮住双眼,逼迫自己睡去,半夜,睡意好不容易登门拜访,另一只平摊着的手不知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,他被惊醒,睁开眼就看见王九龙赤着脚站在身边,高大的身子摇了摇,而后从他身上跨过


  他坐起来,含糊道:“王九龙大晚上不睡觉你耍什么酒疯?”


  无人应答,李鹤东狐疑的揉揉眼,瞧着王九龙中邪了似的走向门口,窗边有个柜子,王大少爷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然后走过去打开柜子,从里面不知掏出个什么就往自己身上……扎?


  “干嘛……放下!”李鹤东对刀刃没入衣料和血肉的声音格外敏感,一个打挺,他冲过去扑住王九龙,试图叫醒疯子:“王九龙!”


  噗呲噗呲,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。


  “你别往自己身上扎啊。”


  还是不说话,身体僵硬,而且手上力气更大了,还拖着他往外走,两个人一直绊到走廊,玻璃窗没白装,月光下清晰的血液和王九龙扎成漏斗的肚子格外清晰,李鹤东顿时急出冷汗,正当他想用自己的手去挡剪刀时,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提醒他。


  “那样做没用的。”


  分不出突然出现的声音和自残的王九龙哪个更可怕,李鹤东咬牙切齿的扯着王九龙的手。


  “还愣着干嘛,赶紧帮……我。”脸都快拧成一团,李鹤东发现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住疯子的动作,与人僵持不下,再扎下去定是要出人命了。


  忽然身后一阵阴风刮过,身旁多了个个少年,只一挥手就让发疯的王九龙停下,李鹤东险些顺着力度摔倒,控制住身形,他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,往后退了几步。


  平常白净的脸此时白的吓人,紧闭着双眼,李鹤东都怀疑王九龙到底醒了没。


  “还行,扎的不深,能活。”少年走过去摸了摸王九龙的肚子,再一敲脑门就让人躺下了,本来李鹤东还想说,你让人躺地上不冷吗?那人回头扫见他傻站着,冷笑道:“赶紧找人来帮忙啊,等他死透呢?”


  “你从哪儿进来的?”直觉告诉李鹤东,此人并非善类,他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,结果眨眼间人就不见了。


  “你……”


  转身再次相遇,少年与他鼻尖碰鼻尖。


  “谢金认识我,叫他过来。”


  声音淡淡的,叫人脊骨发凉,大眼瞪小眼的功夫,李鹤东明白了,眼前的根本不是人,丝毫呼吸没有,最主要的是他的笑容。


  好像画上去的。


  夜深人静不想再起波澜,他也只能去找谢金,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还没等下楼,就听有人往上走,刚一露头谢金便看见他,一身单衣站在楼梯口,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,还是谢金先开口:“怎么了?”


  “那个……王九龙出了点情况。”李鹤东立刻转身,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,顺嘴往外溜:“还有个人找你,说是…… ”


  身后脚步声加快,人影移到他身后突然拉起他的手,急切的问:“你受伤了?”


  “没有。”眼神里满是心疼,他真切感受到谢金对他的关心,忽然想起睡前那些纷繁的念头,扯着嘴角笑了笑:“都是那孙子的血,大半夜发疯,吓我一跳。”


  说着他还将手托高了凑到那人鼻下:“你闻,有我的味吗?”


  谢金真想顺着的人的话往下问:你什么味的?可惜事态紧急,这么多血,怕有什么意外,他按下捣的手揣进自己袖口,绑人似的,拉回到房间门前,少年还在,顺手将王九龙塞回到床上,止了血。


  “好久不见,我派阴差三番两次请您回来,结果您不赏光啊。”做作的叹了口气,张九泰不以为意:”我只好亲自来了。“


  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,少年调皮的招了招手,李鹤东听出来两人是旧相识,怕不方便想退出去,却被谢金稳稳的制在身侧,袖子里的大掌虽然冰凉,但是掌心似乎有暖流涌动,他也反过来紧紧握住谢金的手。


  “你不是嫌我瞒你吗,就别走了,一起听。”当着人面窃窃私语,谢金很少这样桀骜强势,他拉着人往前走了几步,回手关门的功夫又说:“还有,以后不许分房睡。”


  低头咬了咬牙,李鹤东冷哼:“我还不乐意呢。”


  指尖细微颤动,谢金跟人挑了挑眉:“由不得你。”


  “哎哎哎,我说行了啊,别没完没了的,手让大力胶粘了吧。”单身的灵魂受到摧残,看不过去,少年走过来,指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王九龙:“这是你们朋友吗?不要啦。”


  李鹤东最烦别人指手画脚,不给好脸色:“与你有关系吗?别多管闲事。”


  “怎么跟我没关系。”瞥了眼谢金,少年看出了些门道,摸着下巴问:“你们俩在一起了?”


  “嗯。”


  这次不等李鹤东回答,谢金清淡的一个字了事,然后走过去检查王九龙的身体,期间一直不肯放开手里的人,摆明了要把张九泰气死,少年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新做的西装,还打了领带,结果被穿着睡衣的谢金盖了风头。


  大晚上还穿西装,李鹤东心想这小子也太骚包了。


  “被人下了蛊。”谢金检查完伤口,又探了探王九龙的灵识,得出结论转身问张九泰:“地狱最近很忙,你又来阳间不怕地藏王找你麻烦?”


  “师父肯定不愿意让我出来。”张九泰摇着手里的怀表,好整以暇盯着李鹤东,说了句:“你这眼光,啧啧,不愧是曾经的罗酆山主,迎难而上啊。”


  “你呢,喜欢一头驴。”


  “筱亭和你都是戴罪之身,说谁不好呢!”催了一口,张九泰压低帽子,十分不满:“驴怎么了,我就喜欢…… ”


  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,再配上手里金灿灿的怀表,李鹤东断定张九泰是个富家少爷,而且高傲自大,身份神秘。


  谢金给人治伤,李鹤东想着去找些夜宵,出门的时候被张九泰拉到一旁,小少爷用手指挑起他脖子上碎片,嗤笑了声,而后问道:“你问他要的?”


  扯回属于自己的东西,李鹤东懒得与人计较,低头吹了吹,眼神不善:“他主动给的。”


  “哦,那他真舍得。”咂了咂牙花子,张九泰上下打量他,好像刚才没看够:“纯纯的阴命,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,小子我劝你收好这块碎片,佛眼可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宝贝。”


  “你喜欢给你啊。”咬着牙说。


  “我不需要。”张九泰看出李鹤东濒临爆发,识相后退一步,摊开手:“你就不想问点别的?”


  听二人聊天的语气内容,不速之客的身份此时也有了些眉目。


  门是虚掩着的,况且李鹤东相信张九泰有法子隔离声音,既然说到这儿,他便顺势问道:“你们打算何时带走他?”


  “这件事结束之后。”


  李鹤东猛地抬头,又想到什么似的,缓缓按下语调:“还回来吗?”


  “放心,还有一段时间。”


  勾了勾唇角,张九泰似笑非笑:“我这次带他回去为了治病,你没发觉他最近有些精神不济?”


  懒得废话,李鹤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似乎很疲累:“谢金哪儿病了?”


  “哎呀,这可说不好,身体?心上?反正他又不会死,你急什么呢?”张九泰慢慢逼近,忽然俯身在人耳畔呵了口气,李鹤东岿然不动,他便有些失望,眨了眨眼道:“切,还没到你们两个分开的时候。”


  面对挑衅,李鹤东以沉默对抗。


  “但,你的爱。”讪笑了笑,张九泰欲言又止:“嗐,万般皆苦,唯有自渡吧。”


  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

  人影走到窗边像变了个戏法,一点点变得透明,李鹤东在张九泰完全消失时释放了所有压力,倚着门望了望透明的玻璃窗,随后便将刚才那几句话丢到九霄云外,心里骂了句脏话,贴身收好碎片,还翻了个白眼。


  他只当骚包话多。


  上半夜喝的酒早就醒了,可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还隐隐发热,他做不到无动于衷,忽视其他的人想法,但心里已经为谢金竖起高墙,死死护住这份感情,恐惧愤怒也架起高炮。


  若有人来犯,叫他不死也残。





九泰不是反派,注意!!

小黑驴有人来接了

请勿上升,不用多说吧🌞



  


  


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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